发布时间:2018-09-09 浏览次数:277
各位来宾,上海社科院的同仁、同学:
非常荣幸今天能够到上海社会科学院,感谢你们鼓励和奖励我几十年来对中国的了解和教学。我是海外华人背景的代表。我生长在海外。在海外要懂得中国是不容易的。我们在海外,总是在想,中国跟海外华人的关系应如何解读?我们也很难得真正的了解,因为几百年来,不管是海外华人在外面的经历,还是中国之内的情况,都变化无穷,因此,坦白说,有许多事情搞不清楚。所以,我小的时候就产生了这个疑问。现在谈起“世界中国学”,过去没有这个词。什么是中国学?我当时一点都不懂,但是我的问题很简单:“什么是中国?”因为从海外的观点来看,这不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。在中国的同胞们所认同的中国是比较清楚的;我们在海外看中国,因为角度不同,观察、了解的背景也不同,所以有很多地方搞不清楚。因此。我从小就有这个问题:“什么是中国?”我有很多朋友在海外出生、成长,有些是明清时已经去海外居留的人的后裔。他们是华裔——当时没有华侨这个词——当时他们怎么看中国?明朝的中国、清朝的中国也是中国,但是经过19世纪的大变动,明清中国变为了辛亥革命之后的共和国。共和国是什么?他们就更不懂了。坦白说,一般的海外华人认同的是他们的家乡,并不一定认同明朝或者清朝。那些王朝官员和他们的关系有限。海外华人基本上是出于贸易、商业和劳工方面的需要,到外国去重新生活,但是他们对中国的了解并不那么简单,他们了解的是他们的家乡,认同的也是他们的家乡。我最初关心这个问题时就注意到,几百年前海外华人的墓碑上,根本没有提到国家,甚至也没有省县,只有某某村、镇、城。他们认同的是他们的家乡,根本没有国家概念。所以辛亥革命后,孙中山和他的同事们到海外去谈革命,谈民族、谈国家、谈共和国,这些都是新概念。海外华人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身份认同,不仅是家乡的还有国家的认同,不仅是国家的还有民族的认同,这些概念是比较新的。最后,他们也接受了中国。中华民国成立以后,在海外办了许多学校,这些学校的教学主旨就是希望海外华人认同新的共和国:一个中华民族的国家,这是一个很新的概念。当时,海外华人的生活环境也是在帝国主义的殖民地之下,他们没有国家概念,后来才有了中华民国、民族国家的概念,才开始自认为是“华侨”。海外侨居的人怎么看中国?在华侨学校里,不停地在教中国历史、中国文化、中国文学、中国传统风俗习惯……一切被灌输给他们。他们懂了一点,但事情又开始变了。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的时候,全世界笼罩在冷战的影响之下,在东南亚的华人更加受到直接的影响,因此对世界的看法又变得不同。我在那个年代长大,开始注意到有关中国的问题,但当时,许多事情我们都不方便谈。所以,我开始认识中国学的时候,还是念的历史,而且是世界史,尤其是欧洲中心论主导下的世界史。同时,我对中国的了解还是非常浅,懂得一点古文,看了一些中国的书,但是因为冷战的关系,有关近代、现代的中国书根本看不懂。因此我没有关注自己特别喜欢的问题——中国近代史,因为当时没法研究。所以我回头研究古代史。因为我是海外华人,关心中国的发展,中国的变化。中国在近代经历了数次大革命,中国的文化与文明都受到了很大冲击,发生了巨大改变。我们感同身受。海外华人要如何跟从中国的变革?这个问题在海外来看是不容易的,尤其因为当时海外各地也同样受到变革的冲击,帝国主义垮台之后建立的新兴国家,都在谈民族国家的问题。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要求,效忠于自己的国家,是最主流的方向。因此,海外华人在其所居国家建立新兴民族国家的过程中,又受到很大影响。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,激发了海外华人对“什么是中国”的新的思考:中国是几千年历史上的中国?辛亥革命以后的中华民国的中国?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?抑或是只讲文化民族而不讲国界的中华文化?中华文明?中华民族?这都是大家在考虑的问题。在这种情况下,像我这样研究中国历史的人,不得不考虑近代史的问题。虽然我是研究中国古代史出身,而且对我来说,中国近代史本来是作为世界史的一部分来学习的,但是在海外长大的华人,面对如何认同将来的世界、如何看待将来的中国等问题,不得不重新学习近代史。因此我又回到近代史。对我转向近代史影响最深的两位学者,是上海社科院的前任院长张仲礼先生,和他在华盛顿大学的同事萧公权先生。张先生的书对我的影响非常大。后来我有机会到上海社科院见张仲礼院长,我感到非常高兴,因为他是引领我进入中国近代史研究的最重要的人物。我对他非常感激。因为生活在海外的关系,我当时对中国近代史的了解还非常浅。我在对中国、中国的国际关系,以及其他国家对中国的看法等问题上都受张先生的很大影响。后来,我发现自己不得不回去的不仅是近代史。我回到新加坡后,在新加坡国立大学建立了东亚研究所,专门研究当代中国。所以我走了很长的路,从汉唐时期的古代中国,到现代中国,再到当代中国。每段路程都经历了不少的挑战。我自认为,对于中国的了解到现在为止还是非常浅,但是我很感激世界各地的中国学研究者、中国本地的中国学研究者,以及两者在各方面的互相交往。这些研究成果对我来说影响很大。最近,上海复旦大学的葛兆光先生的研究,特别引起大家的注意。葛兆光先生也问“什么是中国?”我年轻时问的问题,现在他也在问。但是有意思的是,他问的深度和我当时幼稚的提问相去甚远,可见几十年来对中国学的研究有了很大进步。“什么是中国?”“中国史和世界史的关系是什么?”“中国传统的史学、国史传统对现代有什么影响?”这些都是我们海外华人非常关注的问题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今天到上海社科院参加贵院60周年建院的纪念,心里充满了感激。我非常希望了解,上海社科院是如何把对历史中国的研究和对当代中国的研究、对中国前途的研究连通起来的?你们对从古代到现代到将来的中国的互通是怎样解读的?从而使我们这些在世界各地的华人和其他国家的人,能够对中国有更深入的了解。谢谢大家!(潘玮琳根据现场发言整理)